第126章(2 / 2)

应丽娜是和姐姐一起从外地来到望海市闯荡的,多年来始终没有条件把户口迁过来。应泊名义上则是大姨和姨夫的第二个孩子——作为私生子不可能登记亲生父母,大姨交了超生罚款,认下了这个儿子。

虽然应泊从小到大成绩优异,但按照学籍制度,他只能回到母亲的老家去读高中。老家条件艰苦,教育资源和望海市比起来完全是天差地别。

母亲心急如焚,把主意打到了人脉深广的褚正清身上。

褚正清对这个情妇口中打包票能考上望海一中的儿子先是感到新奇,作为一个商人,他开始估量投资与收入的性价比。望海一中是全市数一数二的学校,哪怕吊车尾考进去,一本学校也是不成问题的。

唯一的女儿褚永欣只读了大专,毕业后做了全职主妇,这对于喜爱攀比的褚正清来说是个不小的遗憾。最终,褚正清决定花钱培养这个儿子。

那个时候的学籍管理并没有那么严格,分数足够的情况下,只要肯交钱,学校就会收。应泊对于母亲为此做了什么一无所知,他只知道,自此之后,他莫名其妙地多了个出手阔绰的爸爸。

这个爸爸替母子俩在一中附近的春华苑租了间陪读的房子,也出钱帮应丽娜做起了小生意,摆脱了替人打工的生活。这反倒勾起了应泊心里一点阴暗的恨意——越是被施舍,就越是屈辱,在学校他是自信开朗的尖子生,在家里他只是条卑微讨好父亲以求怜悯的败犬罢了。

“小泊,你是我的儿子,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超过我的。”父亲这样说。

他不是没跟母亲说过拒绝父亲的施舍,但每次都会遭到母亲的辱骂。她斥责儿子不懂人情冷暖,也不懂成年人的世界有多难,这样的生活实在太容易,她不想再回到过去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了。

事发后,应泊只接触过案件的承办检察官夏怀瑾,对方告诉他,褚正清资助母子俩的那些钱,就是认定应丽娜参与洗钱的证据。

很荒谬,但没办法。

他没把自己和褚永欣的交易告诉夏怀瑾,其实在夏怀瑾简单向他说明情况后,他就已经知道褚永欣是在骗自己了,但他不敢赌。他退掉了春华苑的房子,找可以联系上的亲戚借遍了钱,甚至借了高利贷,连同母亲这些年攒下来的存款,但还是差许多。

于是只能把老房子卖掉了。

可是做了这么多,还是什么都没留住。应泊不敢想未来的日子,他所有的骄傲、尊严、少年心气,好像都在瞬间崩塌了。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手腕的伤还在渗血,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他总觉得好像还留恋点什么。应泊鬼使神差地拿起茶几上的座机,拨出了一通电话。

“喂?谁呀?”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奶奶,是我……应泊。”应泊强忍着哽咽,“我……有些事情,想找从辜聊聊。”

“小宝!你的小同学给你打电话!”老妇人呼唤道。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那个心心念念的声音随即响起:“喂?应泊?我在,我在呢,怎么了?”

应泊以为自己能够忍住,可他高估了自己,那个声音一闯进耳朵,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向下落。他想告诉那个人自己经历了什么,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如今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手腕的伤也开始作痛,痛得他断断续续地重复:

“好疼,好疼……”

电话那边似乎被他的反应吓住了:“你现在在家吗?我过去找你。”

“不,别过来……”应泊不想让那个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更何况,那个人现在也根本找不到他。

怕再多说几句自己就会舍不得离开,他慌忙挂断电话。

如果明天注定昏暗,那么不去面对也许是个好的选择。

应泊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他原打算不再醒来,可命运又一次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天色蒙蒙亮时,他睁开了双眼,手腕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而且,更加让他确信自己还活着的原因是,他现在又冷又饿。

活又活不下去,死也死不成。

他狠狠地捶打着手腕,但疼痛引发的本能让他最终停了下来,靠在沙发上痛哭流涕。脸颊发烫,他又冷得发抖,大概是发烧了。他起身,踉踉跄跄地想找点水喝,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座机的响声吓了他一跳,他走过去,是路从辜家里座机的号码,他不敢接,等电话自动挂断。未接栏里攒了一大串,都来自同一个号码,也许那善良的一家人守了他一个晚上,都没得到半点音讯。

应泊颓然地坐回沙发,揉着自己乱成一团的头发。电话铃停息后不久,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有人停在了他家门口。

不会是有人来催债了吧?他心里一惊,蹑手蹑脚地凑到门口,从猫眼向外观察。外面似乎只有一个人,而且犹豫了很长时间,才轻轻地按下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