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2)

“嗯,她中间醒了,但被那个男的按住,刚好手边有酒瓶……”女孩怯怯答道。

“不论是妇女自行昏醉还是被灌醉,只要在此时发生性/行为,不需要任何强制手段,都属于强/奸。”应泊熟稔地解释,仿佛那些语句都是从脑海里自然流淌出的,“《刑法》第二十条第三款特别强调,对正在进行强/奸等暴力犯罪采取防卫行为,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的,不属于防卫过当。”

“但‘正在进行’四个字还是太笼统了,实务上很难判断,尤其是重伤或是致死案件,一般的检察官都不敢冒险不批捕或是不起诉,一来难以认定,二来很容易引起舆论,很多都是按故意杀人、伤害或是过失致人死亡处理。”

“她都这样了……”方彗轻拍着女人的后脊,欲言又止。

“我是一般的检察官吗?”应泊无奈笑笑,“先搜集证据吧,有证据一切都好说。”

“……带队把这里都搜一遍。”路从辜只觉得头痛,“方彗,你带人去那边,我负责这边。”

十几分钟后,民警赶来通报:“路队,四楼阁楼有敲击声,应该是藏人了,正在破门。”

路从辜三步并作两步:“留四个人看住出口,其余人跟我走。”

阁楼门锁被液压钳剪破,路从辜一脚踹开木门,腐臭味像实体化的怪物一般扑出来。三十平米的空间里,十二张双层铁架床挤成蜂巢,霉烂的棉絮堆里蜷缩着二十多个女孩。最靠近门的女孩突然尖叫着往后缩,脚踝铁链装在床柱上,发出一声闷响。

应泊几乎感到眼前一黑。他看见墙角的塑料桶里堆满排泄物,蛆虫在溢出的污秽中蠕动;天花板垂下的晾衣绳挂着破旧内衣,已经脏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墙面的霉斑形成诡异的图画,一如无数张扭曲的人脸。

而在褪色的被单下,藏着七八个注射器,针头还沾着血。

“救……命……”角落传来气音。路从辜循声望去,铁架床底蜷着个蒙眼的少女,左腿伤口溃烂流脓,苍蝇在腐肉上产下虫卵。他缓缓蹲下身,少女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救救……三、三天没给水和饭……只能喝……马桶水……”

“姓名?”应泊蹲在唯一能说话的少女面前,声音压得极轻。

“他们都叫我19号。”女孩操一口蹩脚的普通话,牙齿缺了两颗,手腕上伤痕新旧交叠,“去年在劳务市场,他们说招洗碗工……”

“伤都是他们烫的么?”应泊指着女孩袖管下的疤痕,“我是说,那些来……做那种事的男人,还有老板。”

女孩点点头,麻木地比划着:“嗯,每天至少接十个,周末至少要上20钟头。”

他瞥见女孩耳垂的犬齿咬痕,大概是被老鼠啃的。一股酸涩哽在喉间,应泊眼眶泛红,却带着笑问:“多大了?成年了吗?”

“这个月过完生日就十八岁了。”

十七岁。

跟卓尔一样大的年纪,他想。

女孩从枕头旁边搬出一个铁盒,应泊戴上手套打开,里面是几十张按指印的欠条,还有一个记账本——

“7月15号,19号堕胎,医疗费八千元,停业损失费三千元。”

“8月3号,22号咬伤客人,赔偿费两千元。”

“老板会给你们多少钱?”应泊颤抖着手,重新盖好盒子,“还是一分不留?”

“不给,全都要上交。”

路从辜带着民警将女孩们抱出阁楼。应泊久久伫立,忽地想起第一次穿上检察蓝制服时,他欢天喜地地敲开夏怀瑾的办公室门。夏怀瑾一面帮他整理领带,一面叮嘱:

“这柄剑刺穿黑暗前,要先学会不让自己碎裂。”

碎裂的会是我么?

应泊怅然望向阁楼气窗,却觉得碎成齑粉的该是整个世界。

*

收工时已经将近九点了。路灯在挡风玻璃上拖出流金的光带,应泊单手搭着方向盘,余光瞥见副驾上的人影正随颠簸微微晃动。路从辜的领口敞着两粒扣子,喉结随呼吸起伏的阴影投在颈侧,睫毛在眼下筛出一片疲惫的鸦青。

“闭眼。”应泊将空调风向调离他面颊,“到家我叫你。”

路从辜含糊地“嗯”了一声,后脑抵着颈枕往车窗方向偏去。应泊右转方向盘,不经意向副驾驶斜瞟,路从辜即使在睡梦中依然紧抿着唇,干裂的唇纹像揉皱的宣纸。

应泊掉转车头,手指在在导航屏上轻点。半晌后车速慢慢降低,停在路边。

“到了?”沙哑的嗓音混着鼻音,路从辜下意识地解开安全带,却发觉附近灯火通明,不是小区车位。

“去买点东西。”应泊刻意放缓了熄火拔钥匙的动作,“舔舔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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