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2 / 2)
哪怕不带任何个人偏向,平心而论,那也是一副极出挑的骨相和皮相。眉梢轻扬,眉下深潭般的眼窝里栖着两颗清冽的瞳仁,眼尾斜飞入鬓处却又勾勒出温柔的弧度。鼻梁高挺,下颌线条锋利地收束,皮肤泛着比雪多几许红润的冷白,将三分冷锐揉进七分艳色。
可总觉得哪里跟记忆中的不一样……风情?不,不能这么说,更像是一种时间打磨过的游刃有余。记忆里的路从辜风风火火,爱就是爱,怨就是怨,全都要干净利落地全盘托出,不会那样含着眼泪欲说还休。
但是,那些都是过去了,十三年前的立法都不一定适用于当下了,不是吗?
不知是被领带勒得喘不上气,还是迟来的情绪开始上涌,应泊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放空,他自己还是更愿意归因于前者。月光如细丝一般穿透半掩的窗帘,他将头转向窗外,轻轻合上眼。
“……我是混蛋。”他莫名其妙地说服了自己,“我本来就是混蛋。”
这下他就茅塞顿开了。整理好情绪,他打开手机,先是回复一个小时前还在暴跳如雷的陈嘉朗:
“出差辛苦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然后,他又点开路从辜的对话框,绞尽脑汁思考怎样主动发消息显得不那么刻意,最后发了一篇无关紧要的报告,还要欲盖弥彰地找补说:“不好意思,发错了。”
“还好,他没删掉我,说明还没那么生气。”应泊如是想着。
*
早上七点,顶着因一夜未眠而苍白憔悴的脸和两个黑眼圈坐进车里时,应泊忽然有种撂挑子跟所有人翻脸然后拍拍屁股走人的冲动。
他昨晚在单位一直挺到半夜才敢回家,路从辜也一晚上都没搭理他。因为没来得及开热水器,他连洗澡都是用的冷水。
张继川受了情伤可以找他一起喝酒发泄,侯万征也可以把家长里短的苦水都倒给他,轮到他想不通想找个人倾诉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啧,怎么混的。”他暗暗骂道——甚至只敢骂自己。
刚刚进入早高峰的时段,从他所在的十字路口到望海检察不过五百米,却堵了整整十分钟。烦躁之余,应泊的目光百无聊赖地四处飘移,拐角处站着一个干瘦的男人,手里拎着几个鼓囊囊的塑料袋。
应泊稍微有些近视,不过平日很少戴眼镜,一时只觉得那男人有点眼熟,却分辨不出究竟是谁。男人显然也发现了他的车,远远地用力向他挥手:
“应检!”
“在叫我么?”声音听上去也耳熟,应泊狐疑地打开车窗,探头张望,“……马老师?”
“是我哇,应检!”男人拖着塑料袋走到近前,应泊这才看清了他的长相,面容清癯,两眼炯炯有神,鼻梁上夹着一副黑框眼镜,的确是马维山。应泊一怔,解锁车门,招呼说:
“你先上车吧,这里不方便说话。”
“不,我就不上车了。”马维山憨厚一笑,“这不快过年了嘛,我呀,给您带了点我们绍青那边的特产,您收下我就走,不麻烦您了。”
应泊瞥了一眼他手中的袋子,没有直接拒绝:“不算麻烦,上来吧,边走边说。”
马维山腾出一只手开门,却一连拉了几下都没拉开,急得满脸通红。应泊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车门把手是半隐藏式,忙开口提示他:
“你伸几个手指进去,里面有个按钮,你按一下就开了。”
“不好意思,我、我没见过,不知道该怎么开……”马维山窘迫地照做,又手忙脚乱地把塑料袋拖上来,总算坐上了他的车。应泊一面观察后方来车,一面寒暄问:
“你怎么来的?坐公交车?”
“啊,对。但是不太认识公交车站点,坐到市区后,一路走过来的。”
“走过来的?”应泊不免惊讶。他从后视镜端详后座的马维山,不知是不是错觉,此人论年纪还算不上垂垂老矣,看上去竟比出狱前更枯槁沧桑了。
应泊心下慨然,语气也关切了许多:“出来之后感觉怎么样?还是不太适应?”
或许是被说中了心事,马维山无言,良久才轻声道:“没别的感觉,就是太大,也太乱了,我……有点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