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 / 2)

那是望海检察现任检察长,陶海澄。

侯万征的脸色骤然严峻,喉结上下动了动,流转的目光泄露了些许犹疑。他僵硬地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盯了应泊许久,把碗里的粥一饮而尽:

“……出事自己背。”

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仅没有让应泊有半分退却,反而让他饶有兴致地挑起一个笑。他好整以暇地看侯万征手忙脚乱收拾碗筷,问;

“待会儿的研讨会你去还是我去?检委会让二部出一个人。”

侯万征的动作更快了,生怕跑不掉似的:“你去吧,我九点还有个二审的庭要开。我真想不明白,就他妈一年两个月的量刑也要上诉,这不闲得吗?一篇谅解书最多也就减一个月,都不够他们折腾的。”

“非法拘禁的那个?”

“对,就他。”侯万征嗤笑一声。

“你坐着念念出庭意见就够了,案情很清晰,他们爱折腾就折腾吧,不然律师怎么赚钱?”

眼看着侯万征落荒而逃,应泊抿下一口粥,双眼还死死锁定在第一排的那个身影上。

“你有时候真的很像个疯子。”他对自己说。

所谓的研讨会,就是下级机关将近期办理的有疑难争议的案件汇报上来,由承办人介绍有关证据审查、事实认定以及法律适用等内容,参会人员再就案件实体或程序上的问题轮流发表意见。某种意义上,与研究生的组会或是答辩有异曲同工之妙。徐蔚然也被他拉了过来,不需要发言,只需要“学习观摩”。与一众经验丰富的刑诉老江湖同列,她明显拘束许多。

彼时身处基层时,应泊就极其厌恶这个活动。这倒不是他心高气傲听不进意见,只是那些参会的老检察官挑剔中带着鄙夷的眼神时常会让这个本就惴惴不安的年轻人无地自容。勉强把自己勤勤恳恳做出的成果呈现在众人面前,还要打起精神应对连番的质疑和贬低,每次结束回到单位后他都需要给自己一些时间平复心情。

直到他自己也跻身其中,他才发现——很多人参会前甚至没有了解过案情,会中也没有动脑思考过,只是为了挑刺而挑刺罢了。

这次来的承办人发言声音有点小,应泊又坐得远,须得屏住呼吸全神贯注才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这让他难免烦躁。对面的副检察长不时扯着嗓子清老痰,屡屡打断他的思路,几乎把他仅存的耐心逼到了极限。他不能发作,只好用力捏着笔,指尖都掐成了白色。

案件的基本案情和争议焦点被他草草记录在笔记本上,纸面明明都是熟悉的字眼,他却怎么都没法调动思绪抽丝剥茧分析就中矛盾。稍有懈怠,大脑便不受控制地全盘散漫下来,驱策着他信手写下了一串数字。

是路从辜的警号。

这一串数字能延展出太多画面了,那个人第一次穿警服的样子,在靶场练枪的样子,在派出所被群众刁难的样子,哪一个不比枯燥的实务会议有意思?想到这儿,应泊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嘴角也不知不觉浮起笑意。

就在他的心神全然飘荡出会议室时,长桌面门处倏地传来一声呼唤:

“应泊,你之前在基层接触诈骗罪和帮信罪比较多,你有什么看法?”

第15章 匿迹

话音落地,应泊猛然回过神,两眼略有茫然地望向面门座位那负责主持会议的政治部主任。他愣怔的空当刚好给了案件承办人喘息的时间,对方忙喝了一大口水,等待新一轮的拷问。

虽然不慎走了神,应泊倒也不慌,重新把笔记本上记录的思路快速浏览一遍,缓缓道:

“关于本案的争议焦点,各位的意见都比较统一,即行为人为诈骗分子提供银行卡的行为究竟构成帮信罪还是诈骗罪。尽管两罪在客观方面存在重叠,但主观上‘明知’的程度以及内容却大有不同,这也是我们实务上审查此类案件的难点所在。”

思路终于整理顺畅,他抬头看向承办人:“移送审查起诉后,犯罪嫌疑人否认自己主观上明知这个另案处理的‘阿静’实施诈骗犯罪行为,也否认自己知道所接收款项为诈骗款?”

承办人忙道:“是的,但……”

应泊接上他的话:“但在公安机关侦查过程中,嫌疑人一直稳定供述自己明知,而且帮忙转移犯罪所得时也采取了规避调查的行为方式,完全可以从客观行为佐证嫌疑人主观上‘明知诈骗而为之’,对吗?”

被应泊点破心思,承办人信服地颔首,又补充说:“不过,因为嫌疑人翻供,再加上诈骗罪的量刑要比帮信罪重很多,我们也在考虑要不要用帮信罪来兜底,避免起诉后却拿到无罪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