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他声名狼藉了 第61节(2 / 2)

一直走到凤台外殿都不见一个人。虞青臣正踌躇,徐萃进来,远远行礼,“殿下可算醒了。”又道,“内阁孙轶大人在外等了一个时辰了。”

虞青臣道,“请他进来——我去换衣裳。”

“陛下不叫旁人出入凤台。”徐萃道,“不如奴婢伺候殿下往凰台吧——陛下现也在凰台见人呢。”

虞青臣稍觉诧异,却不问缘由,点头允了。徐萃寻了件浅朱的轻罗氅衣,日居简便,也不另外束带。

孙迭正等得发木,抬头见男人衣袖飘拂款款行来,面貌秀丽,身姿夺人,浑似九天神侍——中京朝里有如此风骨的,除了秦王殿下,再无他人。便站起来,一拱到地,“臣见过秦王殿下。”

虞青臣走到近前挽住,“不必多礼,坐吧。”自往案前坐了。昨日醉中任性,诸事却都记得,赧然道,“昨日过节,带累参政在外陪我一个醉鬼,惭愧。”

孙轶坐下,“殿下何出此言——伺候殿下是臣之责。”盯着他关切道,“殿下昨日心绪不佳,今日可好些?”

好不了的,只是不敢再显轻易诸于外了。虞青臣摇头,“参政有事寻我?”

“是。”孙轶道,“殿下命臣查京畿夺田案,臣已查知底里。”便道,“苦主钱令山是京畿富绅,累世居住在京畿的南怀乡,耕读传家,据传怜贫惜老,邻里都称赞的。谁知叫那恶霸赵怀玉盯上。赵怀玉原想入京的——如今诸坊皆不得计,便退而求其次,在京畿谋个好地界落户。走了一回,看上南怀民风淳厚,想在那里置宅置地。就这么巧,他看上的便是钱家的风水好地,使钱要买,钱令山不缺银,不乐意,赵怀玉霸道惯了,定要强买,这就闹上。两家原势均力敌的,赵怀玉不知怎的走了令……呃,虞,呃,虞公子的门路。南怀乡的里正被虞公子说动,强命钱令山卖地。钱令山是个脾性极大的,当夜一根绳子吊在乡府门上,万幸经过的更夫瞧见救下——这便闹得民怨沸腾。想是知道殿下主内阁,不知谁给姓钱的出主意,一纸诉状直接投到辅政院。”

皇帝登基便下旨,为免乡绅豪富涌入中京,中京诸坊宅院如需变卖,买者需持中京职守或五年税凭,否则不论多少银钱只能租赁居住。赵怀玉想入京,买不得,不想租,所以看上南怀乡。

虞青臣道,“虞岭臣收了赵怀玉多少钱?”

“据姓赵的交待,应有三千两。”

“除了这一桩,虞岭臣还揽了些甚么事?”

孙轶见秦王殿下面白如纸,恐把他气出个好歹,到口边的话生咽回去,“臣尚未查知。”又道,“既无苦主相告——只此一桩也未可知。”

“一桩?”虞青臣冷笑,“这是遇上了气性大的硬茬,才把事情闹大了,忍气吞声的还有多少?不知所谓的东西。虞岭臣不过一个种地的破落户,南怀乡里正是朝廷官吏,为何听他使唤?”

孙轶一滞。

“你去——拿我的话问京畿府,问他,京畿府辖的里正们是朝廷的官吏,还是他虞岭臣的官吏,做甚的要听他虞岭臣使唤?里正不听朝廷号令,摘了他的官凭,打三十板子,撵回去种地,永不叙用。”

孙轶唬得站起来,垂手不语。

虞青臣不解气,又道,“去拟个协办传中京府,命中京府即刻缉拿虞岭臣。”咬牙道,“那不是个硬骨头,打他三十板子,还做了什么恶事,一日都能交待清白。”

好歹是秦王的亲兄弟,被中京府缉拿也罢,还被打三十板子——天下不知底里的人听说这事,秦王殿下脸面何存?孙轶想劝,终于没敢。虞青臣见他不动,“怎么?”

“殿下——”孙轶硬着头皮劝道,“刘相即将往高泽虞氏问礼,殿下命拿了虞……虞公子,高泽面上实不好看。”

“做下这等事,他都不嫌难看,我怕什么——去拿,高泽有意见,命他们来寻我。”

孙轶尚不及说话,转头见皇帝一袭朱红的轻罗裙,随便地挽着头发,好整以暇立在门边看他二人说话。忙转过去跪下磕头,“臣请陛下圣安。”

虞青臣听见,也站起来,“陛下。”

“好热的天气,殿下莫气坏了。”姜敏慢吞吞走进来,“坐吧。”挽住男人的手,只一触便觉冰凉——当真气坏了。用力握一握,“孙轶虑的很是,虞岭臣虽然不成器,但如今问礼在即,晚一二个月再缉拿也罢了。”

“不成。”男人道,“虞岭臣正是仗着臣有所顾忌,行事才无顾忌,再拖下去,不知还要闯下何等祸事。再者说了,虞岭臣酒色赌徒,早些缉拿只怕银钱还在,再晚了叫他输光,不知拿什么赔补苦主——即刻缉拿,才是上策。”

姜敏笑一声,向孙轶道,“朕不管你们的事,听你们虞相的吧。”便挥袖道,“办差去吧。”

孙轶不想皇帝亲自相劝都不中用,只得应了,打一个拱慢慢退后。到门边转身,见皇帝拢着殿下脖颈,强拉过来,隐约听见皇帝一声极轻盈的嬉笑,“殿下莫气出个好歹,不值当。”

孙轶心下一个激灵,一溜烟跑了。

男人僵坐半日终于慢慢松弛,放任自己倚在她肩上,“我不只是生气,我害怕。”

姜敏正挽着男人冰冷的手摩挲,闻言一滞,“怕什么?”

“天道昭昭在上——恶事做尽的东西,如何能得甚么好下场?”男人道,“我这样,如何做秦王——我……不配。”他说着咬牙,侧首掩在姜敏颈畔,重复,“陛下,我只怕……不配。”

姜敏不答,抬手搭在男人瘦削的肩上,沉默地捋着他,半日道,“你申斥了京畿府,处置了里正,拿了虞岭臣——处事这么公道,天道既是昭昭在上,必是都看见,怎会牵连于你?”

男人沉默。

姜敏劝一时无果,将他拢到近前,凑过去,双唇慢慢碾过男人光滑的前额。男人初时僵硬,渐渐沉迷,抵在她颈畔,仰面吮着她耳垂,粘腻地叫她,“陛下。”

姜敏并不答话,掌心抚着男人瘦得可怜的脊背,像在哄一只负伤的兽。男人渐失神志,勾着她,恍惚地叫,“陛下,求你……莫嫌弃我。”

二人正难分难舍,一人在外报名,“臣——庭州都督,伊庆春,叩见陛下。”

姜敏如梦初醒,将怀中男人推开,见他目光迷离颊生双晕模样,忍不住又亲他一下,“忘记传了人说话——殿下好歹醒醒,此间不是凤台。”抬手给他拢上散落的衣衫,忍着笑,“好歹是秦王殿下,叫人瞧着庄重。”

男人重拾神志,低着头,收拢衣衫起身,默然立在姜敏身畔。姜敏道,“进吧。”

伊庆春进来,抬头便见皇帝斜倚榻上,传说中的秦王殿下默立在旁,二人都随便穿着轻便的朱衣罗衫,衣饰简便,却华丽,更兼容貌秀丽夺人,宛然一对璧人。忙着见礼,又笑,“久闻秦王殿下风姿绰然,今日初见,非同一般。”

“伊都督过誉。”男人道,“伊都督不曾见我,我却不是第一次见都督。”

伊庆春一滞,“殿下这等品格,见之难忘——臣几时得见殿下?”

“你不认识他。”姜敏道,“他早年得罪赵王,流放去庭州,就在你地界。”

伊庆春吃一惊,“竟有这等荒唐事?”便道,“殿下既在庭州,如何不知会臣等?臣若见殿下,必定不叫殿下受流放苦楚。”

姜敏瞟一眼立着的男人,刻意道,“咱们秦王殿下是何等样人,即便是流放,自有他的法子,怎能轻易给你一个小都督脸面?”

伊庆春心中一动t——他久识燕王,上一个能叫姜敏如此亲昵的人,还是死了的魏远公。便收了轻视之意——这位秦王殿下圣宠之隆,难以估量。

男人被姜敏挤兑,手足无措,不敢言语。姜敏拉他挨自己坐下,“伊都督是自家人,不必拘束。”向伊春庆道,“你也坐。”

伊庆春侧身要坐,视野一角见男人被皇帝攥着,竟蜷起二指勾在皇帝掌心,只一瞬阔大的衣袖落下,把二人小情调尽数遮蔽。他全当自己瞎了,“前回辛简部南下,大败于曲水。回去日子过得极艰难——既无米粮渡过灾荒,又无银钱安抚诸部叶王,还有叔王辛简挞虎视眈眈。处事之难,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