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2 / 2)

在最后,更是说:“而今而后,不敢怨天而泣麟也。”

今生今世凄凉至此,咽泪吞声,平生皆饮恨,不知命运何以捉弄人至此,也不知还能再怨谁。

还有梁末殷不害,漂泊北境多年,后来虽被陈蒨接回江南,儿子家人都被周武帝留在了关中。

直到周隋易代,隋又灭陈,年逾八十的殷不害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儿子殷僧首。

别时,他还是翩翩少年郎,如今已经两鬓斑白。

可是,就在殷僧首从长安赶来接父亲的途中,殷不害去世了,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父子二人到死都没见上最后一面。

没有一个真正可以为悲剧而负责的人,可是千家万户,一幕幕刻苦铭心的破碎和别离,就这样发生了。

乱世人所经历的心酸艰险、悲恸长诀,是太平时代的人完全无法想象的。

古往今来,这样的遗憾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春秋只载要事,在新朝明光万丈的功德之下,哪里有人愿意理会亡国旧人的惆怅与悲哀。

如果不是有诗文流传下来,他/她的故事将会永远被遗忘。

就比如,这一批宋亡后北上的亡国宫女。

汪元量回到余杭之后,行走在江南各地,每到一处,时常抚琴高歌那些《望江南》的曲子,以至于经岁以后,杭人皆能传唱。

许多年后,元成宗时代,章丘李生自元都,还在唱着这一支歌。

当年为汪元量送行的宫人,早已在岁月中凋零殆尽,只有金德淑尚在,与李生相认,对方告诉她,此调此曲,在汪元量的歌咏下,“已声满江南。”

与十首《望江南》并传于世的,还有十位女子的名字。

她们是,王清惠,金德淑,章丽贞,袁正真,张琼英,连妙淑,黄静淑,陶明淑,杨华淑,杨慧淑。

这一段掩藏在亡国裂缝里的杜鹃啼血声,深宫里不为人知的故事。

被汪元量传播开来,终于写入了史册,抵达了后人耳中。

面对家国社稷,他无能为力,但他把余生都用来完成了这一件小事。

只要他还记得,就不容许世人遗忘。

这怎么不是一种成全呢?

……

此刻,谢道清把琴谱抄录了下来,递给对面人。

汪元量抬眸一扫,发现这是一首相当古老的曲目。

风格整肃,音律齐穆,乃是宗庙仪典所奏的雅乐正声。

古琴的基本形制虽然在汉代已经完备,但千年更迭,在弦数、弦长、琴板的厚度和式样上都有巨大差别。

是以,一名优秀的琴师看着乐谱的韵律走向,就能大致判断出这支琴曲的发源时期。

汪元量轻声道:“这是汉时的雅乐文字谱。”

“正是”,谢道清看着祖宗给她发来的天幕消息,眉心似乎跳了跳,“安石公说,要让你在那谁的认祖归宗仪式上演奏这首曲子。”

汪元量徐徐扣出一个问号:“谁认祖归宗?”

谢道清一瞬间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就是那位忽必烈……错了,人家现在是刘必烈了。”

这等发展,饶是她已经听过多次,依旧觉得惊叹无比:“先前,不知是谁说黄金家族有刘氏血统,汉武帝与安石公一拍即合,现已强迫忽必烈改姓刘氏,还要去茂陵拜天地,开皇庙,告祖宗。”

汪元量:“……”

天幕前的观众们:“……”

好家伙,我们也是直呼好家伙!

谢道清又道:“说来这刘必烈,本来的封地就在长安京兆府,恰好是汉时都城,去茂陵就好像回老家一般容易。”

当初,蒙哥大汗给刘必烈分地的时候,允许他在汴梁与京兆之间二选一。

谋主姚枢劝他说,“汴梁河徙无常,土薄水浅,舄卤生之,不若关中厥田上上,古名天府陆海。”

所谓「古名天府」,就是说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是关中千里帝王乡,王气所钟之地。

刘必烈一听,好特么有道理啊,从了从了。

于是收拾包裹,兴冲冲地驻扎到了京兆府,开始在这里大刀阔斧地搞生产。

立屯田,兴农业,建学校,遣将校,戍诸州,印交钞,据说“使关陇大治。”

虽然这个大治,就好像司马家对洛水发誓一样,充满了水分。

但长安确实被刘必烈经营得还可以,这也就是为什么,刘彻没有直接把他噶掉,而是觉得这家伙还有一定的利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