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2 / 2)

我曾经多少次在心中,在梦里描绘过她的模样,都是极美,可如今我才发现,不管何如,那想象的容颜都比不过眼前真实的触动,我再熟悉不过的眼,隐在烛光中,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沉静,烟眉淡淡,鼻梁高挺精致,冰雪之姿,皓玉之容,所有人世间的荣华,都汇集在她身上,增一分则过,减一分则嗟。

她晶莹的眉心之间一点朱红,宛若美玉中央一点藏血,又好似雪地里一瓣红梅。

白得洁净,红得妖娆。

我发现我无法去描摹她的脸,只觉得什么样的苍白语言都造就不了她,能造就得了得,却又都不是她。满室的柔光似乎都围绕在她身上,那烛火散作点点星辰,都环绕着她,她陷在那昏黄的光中,宛若镜花水月般不可摩捉,一触,便要散了。

我僵立在那,身子仿佛生了根。

第33章 大地如碧

我的脸,这下可瞧见了?她忽然淡淡笑了,没了面具遮罩,玉颜浅笑层层叠叠铺陈开来,宛若春日最为芬芳柔软的花。我毕生,未曾见过这般光辉,一时竟痴了。

你生得,可真好看。我呢喃着:做什么藏起来呢,这样岂不极好?

岂止极好,叫人瞧了,便能足足管上一世。

她神色忽然微凝,眼帘垂下,微阖的眸似隔了一层纱,良久她才道:你说极好,便好。我一愣,方要揣摩其中意味,却见她伸手指着一旁食盒,轻声道:芙蓉鱼羹,可否一尝?

我闻言,笑道:自然。取了鱼羹出来,碗底此时仍有余温,她盯着碗中汤羹似是好奇,道:这鱼羹通透若玉,瞧来叫人欢喜,不知如何得来?

我道:取饮酒之鱼,切成薄片,配以豆腐作花,中调小葱生姜,谓以芙蓉。

她点点头,我随即勾了勺鱼羹递到她唇边,边喂她边偷偷在旁端详,但见她凑近的玉颜晶莹,眉间朱砂熠熠,似是要滴出血来,一时恍惚,宛若身在梦中,心中惟愿永驻此刻,再也不要醒来。

清晨时分,日头已然挂在东方,我提了雨霖婞所赠的锦瑟,走出王府大门,便见门口一方天地中,墨银谷的弟子都牵了马在外等候,而雨霖婞一袭如火红衣立在一匹檀色骏马身旁,手中握着马鞭,抚摸着那马的头,嘴里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我走到她身旁轻轻拍她肩背,她见我来了,笑得灿烂:师师过来瞧,这马俊么?你骑下试上一试。

我见那马身形俊逸,眼睛乌亮,心下赞赏不已,跨上马镫,稳稳坐上马背,抚了抚骏马的鬃毛,赞道:果然好马,与以往别个真是天差地别。说话间,却听周围忽然都是惊讶的抽气声,雨霖婞呆呆立在我身旁,我脚下一凉,竟是自己的脚踝被雨霖婞的手捉住。

妖女,你做什么?我皱眉,却见雨霖婞用力一掐我的脚踝,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她却口中喃喃道:我定是做梦,师师你掐掐我,我眼睛定是花了。

你做不做梦,倒是去掐你自己,却做什么掐我?!我恨恨地瞥眼过去,却见雨霖婞瞪圆了眼,目光锁着前方,而前面一个素衣女子烟眉皓容,脚步流云,正朝这边走来。

雨霖婞指着缓缓靠近的洛神,颤声道:你给本姑娘站站住!

洛神也不理她,径自从她身旁擦过,翻身跳上一匹骏马,捉住僵绳拉过马头,嗒嗒地慢步到她身旁,从高处睨着她,淡淡道:霖婞,膺城离奴马草原行程极长,莫要耽搁。说罢,手中马鞭一甩,清风一般径自去了。

雨霖婞好半天才回神,手抚着胸口道:她她竟然是死鬼?她的面具去何处了?

我恍然大悟,在旁嘿嘿笑道:她自然是洛神了,怎么?妖女,当心你眼珠子掉下来,寻也寻不见。也一甩马鞭,风一般地跑了,留下雨霖婞在后面扯着嗓子大骂:你们两个混蛋给我站住!还有死鬼别以为长得比我好看你就得瑟起来!本姑娘不是吃素的!你们给我站住!

我听着后面被风卷跑的话语,哈哈大笑。

策马疾驰中,清风拂面而来,但见城中不知何时未落尽的柳絮细细簌簌,落了整条街道。抬头望去,碧空高去,只余白云悠悠,繁华之景一路倒退,直退到再也寻不见的某个角落。

一个月后。

我们已经在这广袤的土地上徘徊了一日,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踏足草原,来到这天也碧,地也碧的世界,胸中都被浩大之风灌满,若是缰绳捉不稳,恐怕要被那干涩的风给卷到天边去,手轻轻一掬,地上那碧油油的青草色,似是要从指缝间流将出来。

这场远离人间的碧色,远目望去,永远也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