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2 / 2）

强烈的酸涩感涌上心头，一口一口地吃掉任性和愤怒的情绪。那些情绪又强烈又陌生，他在圈里混了六年，练就一副刀枪不入的皮囊，已经许久不曾体会理智和疲惫之外的情绪。

无论怎么欺骗自己，怎么试图掩盖那些呼之欲出的真话，它还是会在每一次接触、每一次对话、每一次见面的时候汹涌地冒出来，像阳光下的鬼影一般，无所遁形。

——他也许是真的，喜欢上祝嘉木了。

祝茗正翘着尾巴得意洋洋，还想再拿视频的事气气他，却发现这人一阵默不作声，竟然悄悄红了眼圈。

祝将军顿时大惊失色，咬了咬自己的舌头，把准备好的台词咽了下去。

温执明一向是很认真的，虽然不说，但祝茗知道他心思敏感，放在平时，可能会对这样的玩笑嗤之以鼻，甚至气哼哼地回怼两句，但一旦情绪被酒精放大，被愤怒遮掩的悲伤底色就会倾巢而出。

祝茗不敢再刺激他，手忙脚乱地把水杯塞进温执明手里，清了清嗓子：“……咳，那个，温先生喝杯热水吧，本来就胃不好，以后别再喝这么多酒了。”

见温执明没做出什么过激反应，他放轻声音，试探道：“是因为综艺的事？”

手里的玻璃杯是温热的，水温恰到好处，温执明接过水杯，逼自己不去思考这份关怀是否来自对白歌的爱屋及乌。

在酒精刺激下，敏锐的大脑失去了大半的分辨力，说出的话比平日直白三分：“不是。”

白歌的综艺近在眉睫，这部剧一杀青，就要马不停蹄地赶赴拍摄现场，这段时间，他的确忙这件事忙得脚不沾地。但今晚醉酒，却并非因为公事。

几小时前，他和综艺制作人聊完，微信上发来一条消息，发信人是林一凡。

林一凡：温哥，我找了好几天，总算把当时的视频找到了。谢天谢地，有一台摄像机正好开着，把白歌和小祝的打戏拍下来了。

林一凡：这个机位还是比较清楚的，可以看到是白歌先拧松了小祝的安全扣，所以小祝才会从屋顶摔下去。

林一凡：正常来说，如果安全扣没有松，即使动作失误，小祝也不会掉下去。之前江蓝老师就跟我说过，威亚的安全扣是她亲自系的，按理说不会出事故，不过……当时我们也没想那么多。这些视频过段时间就会删除，如果不是你要的话，这件事永远不会浮出水面。

林一凡：温哥，你是学法律出身，应该知道，如果不是小祝身手好，可能已经摔残了，这件事如果实锤，白歌应该算得上故意伤害。他是你的艺人，你为什么……

后面的话温执明已经记不清，铺天盖地的愤怒攫住了他的心脏，使他短暂地失去了神智。他从不会酗酒，所有不正常的生活习惯都是工作性质使然，但今天，他第一次尝到借酒消愁的滋味。

白歌自小偏激缺爱，经常做出过激举动，在温执明眼里，这都是由于自己的过错，致使这个邻家弟弟过早地失去了母亲，他有责任为他善后，扶持他在这个世界上生活。

在每个疲惫不堪的夜晚，他无数次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白歌不是一个坏人，只是一个性格不健全的人，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病人，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和行为。

作为经纪人和兄长，作为承受了白阿姨恩情的人，温执明强迫自己接受了白歌的暴力。

——但是，如果白歌是个潜在罪犯，那他的所作所为又算什么？助纣为虐吗？

几年前，他曾在s大法学院的入学典礼上宣誓，誓要守护心中的正义之秤，可一晃六年过去，他竟成了一个罪犯的帮凶，一路把一个德不配位的人扶上了今天的位置，吃着这份巨大财富带来的红利，凭借他引以为傲的才华和能力为虎作伥。

这才是他醉酒的原因。

温执明按了按刺痛的眉心，所有激烈的情绪仿佛在这一瞬间消弭于无形。他盯着祝茗的眼睛，语气平淡，却如平地惊雷：“祝嘉木，你和白歌的cp火了，你很高兴？”

祝茗：？

祝茗不知道温执明在想什么，说是在吃醋，又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放在平时，他恨不得添油加醋地绿茶几句，不把人气死誓不罢休，但温执明看着很伤心，他反倒不舍得了，文不对题地答道：“温先生为什么这么问？”

温执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兀自笑了笑，又问：“你知道白歌是个怎样的人吗？”

祝茗：……我可太知道了。

自私自利、眼高于顶、秉性暴力、道德绑架，扳着手指头连数十个都不带重样的，但这些话说出来要崩人设，033不看直播不代表不能看回放，万一触发了关键词，又要听统啰嗦，但若是按人设发挥，少不了要夸奖白歌，温执明这副模样，他实在夸不出口。

今晚的温执明很奇怪，明显是有话要说，却又词不达意，一会儿生气一会儿伤心，搞得祝茗都有点紧张，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