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2 / 2)

夜色浓浓,京城到处花灯彩影,两辆马车趁着宵禁前悄悄出了城。

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车帘晃动,细白的手收回车里,而后马车缓缓移动跟上前方两辆马车。

*

春去秋来,小云山海拔不低,眼下竟是提前入了冬,神岭上一片枯黄。

黑金宽袖下露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食指微微弯曲勾着麻绳顶端,绳子下缠着两瓶酒。男人青丝披肩,并未用玉冠束发,就这么任由发丝在风中飘荡。

长靴踩在泥土上,男人一步步走得很慢,手中酒瓶随着他的动作相互碰撞,些许洒在地上。

背影清瘦,尽显颓丧,他缓缓朝山上走去。

“小子。”

树枝上有人说话,白色拂尘落在眼前,不抬头也能知道是谁。秦砚珩止住脚步,单手勾着酒壶就这么站在原地。

“你怎能一人吃两壶酒而不分给为师呢?快孝敬孝敬为师一壶。”

道仙飘在树杈上,正要朝秦砚珩伸出一只手,却见后者微微抬起眼帘看向不远处的坟头,眼眶泛红,薄唇扯成一条线。

“啧,好好好,知道你要跟你的小王妃共饮‘孟婆酒’了,这都喝了多少回了,怎么还没忘记她。”

“忘不掉。”

秦砚珩抬头看着道仙,消沉的神色中透出几分坚定。说完那句话后,秦砚珩垂下眼帘继续往前走,脚步不带一丝犹豫。

洛卿龄故去后他将她埋在了神岭,至今已有一年。神岭是小云山中灵气最足的地方,山脚下便是皇宫别苑,是当年他们住过的地方,秦砚珩就住在洛卿龄住过的王殿里。

日日殿内与她相伴,夜夜梦中同她厮磨,只不过都是他一人的想象罢了。

这一年中他每日都会来神岭看她,有时候带几包烤鸡,有时候是桂花糕,更多时候则是酒……横竖他是一次也没带过玉露团子。

秦砚珩不能见到玉露团子,否则他与洛卿龄一同经历过的事情便会在脑海里反复出现,如走马灯一般,令他痛苦不堪。

“小子。玉石破碎,姻缘断裂已成定局,她不再是你的命定之人……”

“她是!”

秦砚珩转过身,有些偏执地看着道仙,眸中神情激动。

“我爱她,从来都不是因为她是那块与我缘定的玉石。只因她是洛卿龄,所以我爱她。”

“这世上唯有我所爱之人,才能成为我的命中注定。”

既然天命难违,那他便陪着洛卿龄在此度过一生。即便阴阳两隔也无妨,只要他还爱她就够了。

爱消失,人才会消失,而洛卿龄永远不会消失,因为秦砚珩这辈子都不会不爱她。

长靴挪动一寸,手中两瓶酒壶相互碰撞。

片刻后,秦砚珩来到山顶,他背靠着坟头缓缓坐下,拔出酒塞将一瓶酒悉数倒入土里,随后拿起另一壶酒灌进口中。

洛卿龄走后,他时常会像今日一样带着两壶酒到她的坟前,与她共饮一整夜。喝到天微微亮,才摇摇晃晃下山回到别苑。

有时夜里不小心吃醉了,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泡在别苑的温泉池里——那一池温泉,他曾经在此救过被妖怪迷惑住神智的洛卿龄。

彼时他在想,若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他便向父皇求一张赐婚的圣旨,用高于公主出嫁的礼仪迎娶他的小王妃。

待他与洛卿龄成了婚之后,便在这座别苑常住,每日听风看鸟,惬意生活。

秦砚珩看得出来洛卿龄极其喜欢小云山,喜欢皇宫别苑。她喜欢的东西,他都想一一送到她面前,只为博她一笑。

可惜,他的小王妃不在了。

“洛卿龄,我好想你啊,”秦砚珩支起一条腿坐在地上,手持酒壶仰头而尽,放下酒壶的瞬间眼眶通红,他语气带着几分沙哑,“是我太过自负,才会以为自己能保护你。”

“对不起,都是我太小看宋玉台那个贼人了……我不该让你独自一人出海,也不该把你留在饶城,都是我的错。”

说着说着酒意上了头,脑袋一阵眩晕。

秦砚珩也不管不顾,就这么仰头倒在了洛卿龄的坟上,横竖小云山方圆百里内无人敢惹他,醉倒便醉倒了,大不了——

“大不了明日就死,”秦砚珩闭着眼小声呢喃,“说不定死了就能马上见到她了。”

神情恍恍惚惚,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秦砚珩呼吸间满是酒香味,不知自己究竟是吃醉了,还是难受得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