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鸟 第47节（2 / 2）

姜柔以前对糖果不感兴趣，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觉得吃上一两颗也不错。

偶尔，姜柔想，她变得有点像陈幼宜。

以她这样的性格，起初要伪装成陈幼宜，真的很难。

姜柔学习她的笑容，模仿她的打扮，回想她的一举一动直到深夜，有时精疲力尽躺在床上，情不自禁地想：

当陈幼宜倍感疲倦，也会像这样呆呆望着天花板，告诉自己再努把力吗？

她怎么能记住那么多只猫的名字？她是不是也曾被速写作业折腾得焦头烂额？她每次想起宋成浩，是怎样一遍遍让自己保持镇定，不恶心发抖的？

没人能给出答案。

疑问堆积太多，就成了一种习惯。

渐渐地，姜柔下意识在心里向陈幼宜发问，仿佛她仍旧存在，两人共同面对李怀舟，完成那场未竟的反抗与审判——

我主动和李怀舟搭话，知道了他的名字，接下来，该怎么做？

要拉进和他的关系，是不是应该送些礼物？护手霜？蛋糕？围巾？

你愿不愿意，陪我搜查他的家？搜查住宅这么重要的事，两人一起分析，总比一个人瞎琢磨要好。

……

和连环杀手周旋，我有些害怕。

我准备了定时的报警邮件，一旦出事，它将自动发送，告诉警方我受害失踪，而李怀舟是凶手。

我不会故意激怒李怀舟，就算他欲图对我下手，也有十五天的生存期，在警方抵达前，我大概率存活。

你会保佑我，对吧？

有你当后盾，一定没事的。

日复一日，姜柔回忆一切，体悟一切，年少时的攀比，成年后的亲昵，所有她嫉妒的、困惑的、羡慕的，姜柔都不觉得有什么了。

她只是在想，原来陈幼宜一直那么斗志昂扬地活着。

她们像两株比邻而生的向日葵，根茎在地下纠缠，花盘却朝着相反的方向。

直到某天其中一株突然枯萎，另一株才发现，自己长久以来追逐的太阳，不过是对方投下的影子。

前奏如潮涌起，观众席的躁动逐渐平息，歌手唱响第一句歌词。

台下光影变换不定，秦素红的脸隐没其中，看不清表情。

“我知道这首歌。”

她颤抖的手轻抚空座位，忽然开口：“幼宜给我听过。”

姜柔笑了：“这是她很喜欢的一首。您把纪念票给我吧，我放进包里一起装好。”

秦素红递来纸质纪念票，姜柔打开手提包，包里空空荡荡，只在内侧夹层处，妥帖放着张黑白速写画。

姜柔安静看了它半晌。

结案后不久，她从秦素红口中得到消息，陈幼宜的钱包在李怀舟家里被找到。

钱包中没什么特别的物件，只有几枚硬币、一张证件，和一幅速写。

纸上画的，是姜柔的背影。

那是半年前的暑假，得知宋成浩又来恬不知耻要钱，姜柔咬牙切齿冲进他在的赌馆，把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陈幼宜不愿让她惹上麻烦，拉她去公园散心。

姜柔那天气得半死，闷头在网上搜索相关的法律条例，转身才发现，陈幼宜在画她。

阳光灿烂的盛夏，姜柔回头时发丝被微风拂乱，公园里的白鸽惊起，扑棱棱飞往天际。

画面就此定格。

姜柔没想过，陈幼宜会把它放在贴身的钱包里。

曾经某天，她无意中瞥见陈幼宜钱包内侧的白色纸片，随口问，那是什么。

陈幼宜似乎很不好意思，飞快合拢钱包，笑着向她眨眨眼。

旋律飘远，舞台上的歌手在唱：

“当你需要个夏天，我会拼了命努力。”

“你会做我的掩护，当我是个逃兵。”

“你形容我是这个世界上，无与伦比的美丽。”

“我知道你才是这世界上，无与伦比的美丽。”

声浪喧嚣，熟悉的旋律汇成合唱，无数光柱同时转向观众席，白光骤亮，像一场盛大的曝光。

姜柔低下头，泪水终于汹涌而出。

直到现在，她仍记得那天得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