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鸟 第25节(1 / 2)

我问她,类似这样的家暴持续多久了?

她说“很久”。

一个含糊其辞的答案。

我追问:“五年?十年?”

姨妈没回答。

我又问:“报警呢?您身上有伤,他算故意伤害吧?”

姨妈急得直摆手:“报警?那怎么行?好歹我们做了十多年夫妻,是一起过日子的人。再说,这是家务事,没犯法,哪个警察会管?”

我难以理解:“但他一直在打您!如果不报警,您想过离婚吗?”

姨妈看着我,轻轻摇头:“我这腿,一个月能赚几个钱?离了婚,我和你怎么过日子?”

——姨妈小时候出过一次事故,右侧小腿神经受损,丧失了知觉。

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加上娘家重男轻女没文凭,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能干些零零散散的活,薪水很低。

一旦离婚,我和她的生计都成了难题。

我本来打定主意要安慰她的,到头来,却成了她不断在开解我。

“以后多待在房间里别出来,也别和他顶嘴。你越犟,他下手越狠。”

“你高中还有两年毕业,等考上大学、找到工作,就熬出头了。乖,别怕。”

我问她:“那您呢?”

姨妈没吭声。

于是我说:“等我工作,您就和他离婚,跟我一起离开江城,去外面看看吧。”

姨妈还是没讲话。

我抬头才发觉,她不知什么时候已泪流满面,泪水淌过青紫的颧骨,渗进皱纹里。

她伸手抚过我的脸,对我说:“好。等你挣钱了,就接姨妈享福。”

那只操劳过度的手长满老茧,一道道裂口之间,是经年累月的伤。

我以前从没发现过。

自那以后,我有意避开姨父。

但也是从那一天起,姨父不再顾及我在场,家暴更频繁、更肆无忌惮。

周末和寒暑假,成了我最害怕的时间段。

姨父习惯在饭桌上大发雷霆,谁敢反驳一句话、露出一丝不满的表情,就要遭受他的辱骂和毒打。

在此之前我没想过,原来侮辱人有那么多种方法。

他会把姨妈推倒在地,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瘸腿,极尽所能地贬低:

“除了我,没人要你。”

“我愿意养着你和姜柔,你们该感恩戴德。离开我,你俩怎么活?”

“我兄弟的老婆贤惠又能干,你怎么不学学人家?”

“我这是在教你规矩,知道吗?”

荒唐得不可理喻。

在他口中,姨妈仿佛是个一无是处的累赘。但洗衣做饭的是她,操持繁琐家事的是她,打苦工赚钱补贴家用的也是她,他怎么能仅凭轻飘飘几句话,就抹杀姨妈的一切?

至于我……我也会被打。

起初是因为我在家暴时护着姨妈,遭到他的迁怒,后来他打得多了,渐渐变成顺手的习惯。

他当然也骂我,“赔钱货”、“拖油瓶”、“晦气东西”……姨妈想拦他,被一拳挥在脸上,鼻血流了满地。

我被打得最狠的一次,是有天忍无可忍告诉他,再动手,我就去报警。

姨父听完后的表情,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他居然咧开嘴笑了。

“报警?你去啊。”

他说:“这种破事,你觉得能关老子几天?等老子出来,第一个就弄死你。”

……我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逃不出去,反抗不了,慢慢地,考大学找工作、尽快带姨妈逃离那个家,成了我唯一的精神寄托。只有想着这件事,我才能咬牙撑下去。

就是在这个时期,我开始抵触所有陌生男性的靠近。

距离太近,我下意识远离;突然被搭讪,我觉得窒息;如果对方朝我举起右手……我一定会做出防备姿态。

我至今还记得,一次同桌男生拍我的肩借笔,我被吓得差点尖叫出声——他伸手的那瞬间,我以为又要挨耳光。

对姨父的恐惧,像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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