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2 / 2)

今天周末,应泊是起早偷偷跑出来的。虽然行程获得了路从辜的准许,但他或多或少还是心虚,闹钟响了一声就慌忙关掉,如履薄冰地把路从辜搭在他腰上的腿搬开,弯腰潜行离开卧室。

他把洗漱的声音压到最低,时间也缩到最短,匆匆完成后像做贼一样溜到门口。不料,才把门锁打开,卧室里便传出了一声带着笑意的叮嘱:

“记得吃早饭。”

“哦,哦……”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需要我帮你带早饭吗?”

“不用。”路从辜翻了个身,“我打算再睡一会儿。”

陈嘉朗不愿意过来接他,他只好开车过去。把车停在公寓楼下,他看着陈嘉朗慢慢走出来,发现一向花枝招展的陈嘉朗今天没有穿正装,是简约宽松的一套休闲装。

奇了怪了,他想。但更奇怪的事情还在后面,陈嘉朗绕到副驾驶,手握住门把手,拉了一下没有拉开,竟然弯着腰剧烈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

“瘦得像铁”,这是应泊的第一反应。他干脆下了车,扶着陈嘉朗坐进车里:

“不舒服?”

陈嘉朗还在咳,一只手捂着嘴巴,另一只手极用力地掐住自己的喉咙,像是要掐死什么活物。等他把手放下来,应泊赫然发现,那掌心里竟然是一滩刺眼的血迹。

“你……”应泊扼住他的手腕,两眼闪过一丝乞求的慌乱,“发生什么事了?你生病了?”

“急什么?花粉过敏而已。”陈嘉朗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应泊手上稍稍加重了力气:“我认识你这么久,怎么不知道你有花粉过敏?”

陈嘉朗但笑不语。他抽出一张湿巾擦干净血迹,老老实实系上安全带,刮刮应泊的鼻尖权当安抚:

“先去庙里上香,我会告诉你的。”

一路上,陈嘉朗都有意无意地引开话题,从手底下的废物律师讲到棘手的案子,就是不肯说正事。应泊哪里有心思听下去,可又不敢对他说狠话甩冷脸,只能烦躁地按着喇叭。陈嘉朗自然发觉了这一异样,这个以往堵上一两个小时的车都有心思开玩笑的男人第一次在他面前表露出不耐烦,他便悠悠地住了口,转头望向车窗外:

“……我以前好像是对你太任性了点。”

“能不能别说这种话?”应泊的耐心已经几乎耗尽。他把车停在山脚下的停车场里,下车帮陈嘉朗打开车门,却不是为了扶人下车,而是为了把人堵在车里:

“一定要上香吗?要不我们去医院吧,找最好的大夫看看。”

陈嘉朗摇了摇头,话说得很轻,却极为坚定:“一定要去。”

应泊叹了一声,只好让开身子:“不舒服就告诉我。”

沿着山路拾级而上,陈嘉朗很多次都要扶着青石栏杆停步歇息。树木郁郁葱葱的影子像一袭褪了色的缎袍,缓缓笼住不远处禅寺的飞檐。鹿野寺名气虽然比不上那些全国闻名的古刹,但香火还算鼎盛,一年里时时有人来拜谒。

时间还早,寺里除了来往的僧人,只有少许游客。二人在正殿前站定,香火气在梁柱间游走,缠住那些匍匐在蒲团上的影子,善男信女们捧着执念跪拜,金漆菩萨垂目望着人间,也不知听没听见有情众生的苦厄。

寺内有免费供应的线香,但陈嘉朗还是自掏腰包买下了最好的那一种。他熟稔地请沙弥填了长明灯油,取了香折返回来,递给应泊一支。

应泊摇摇头拒绝:“我是党员。”

“这里没人知道你是党员。”陈嘉朗没有收回手,“求一下吧,万一有用呢?”

拗不过他,应泊只好接了过来,点燃后攥在手里,却不知道该求些什么。他敷衍地对着菩萨拜了两拜,像甩掉烫手山芋一样把香插进香炉里,双手抱胸看陈嘉朗跪在破旧的蒲团上,仰头凝视菩萨低垂的眉眼。香灰落在风里,掠过陈嘉朗的鬓边,应泊忽然警觉那里掺了些刺眼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