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2 / 2)

子桑筠闻言,脸色骤变。

兰绬这番话表面上是在介绍剑的来历,实际却是借剑喻人。

白玉做剑,徒有其表,是暗指子桑筠才比渊薮,本应大放光彩于朝堂之上,如今却困于宫闱权谋,非但折损灵秀,亦难彰剑之锋锐,暴殄天物,两不相宜。

白玉质脆,不堪重击,是说帝后二人的姻缘,看上去佳偶天成,实则暗潮汹涌,禁不住朝堂诡谲和宫闱争斗,若不悉心经营,小心维系,眨眼便会支离破碎。

子桑筠紧张地看向德昭帝,不敢错过他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所幸,德昭帝神色如常,看起来并没有听出兰绬的隐喻,眉眼间的笑意依旧温润平和。

“爱卿有心了。”他抚了抚白玉剑身,“既是兰将军的心意,便置于皇后寝殿吧。”

兰绬抬起头来,眸中微光闪烁,正要说话,却被子桑筠忽然的动作打断了。

子桑筠站起身来,对着德昭帝行礼:“谢陛下。”

德昭帝眼含深情地看向她:“你我夫妻之间,不必客气。”

子桑筠微微颔首,又安然地坐回了原处。

兰绬抿了抿唇,忽然双膝落地,向二人行了个大礼。

德昭帝面露诧异,未及反应,子桑筠的声音就抢先一步响了起来。

“兰将军长途跋涉赶赴京城,一路辛劳,还是先回去歇息吧。”她语气冷得吓人。

兰绬没答话,也没起身,只是再度叩首。

“本宫差人送你。”子桑筠又道。

兰绬还是没动。

这一来一回的对话,很快引起了满堂的注意,大殿里瞬间鸦雀无声,数百双或好奇、或探究的眼睛齐刷刷地投向了帝后,和跪在他们面前的兰绬。

“阿筠。”德昭帝适时地开口,声音温和,“为何急着送兰将军走,朕看她似乎有话要说。”

子桑筠闻言微微侧首,目光轻移向德昭帝。但和白日里展现出的温情平和不同,她的目光中,竟有寒芒乍现。

德昭帝仍然没有察觉。

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子桑筠垂下了眼,不再说话。

德昭帝见状,将目光投向了兰绬:“爱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兰绬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朗声道:“末将斗胆,向陛下求个恩典!”

“自末将初临战阵,至今已有六载。此六年间,末将兢兢业业,常怀陛下、百姓于心间,未敢有一念为己谋。”

“今睹……皇后娘娘觅得良缘,心潮翻涌,熟思良久,亦欲寻己身之逍遥,望陛下垂怜而许之。 ”

寥寥数语,掷地有声。

子桑筠用力地闭上了双眼。

犹如平静的湖面被巨石砸中,大殿中顿时一片哗然,惊叹声、议论声、质疑声此起彼伏。

兰绬甚至没有找任何借口和托词,就这样坦坦荡荡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毅然决然地请辞了。

众人惊叹于她的潇洒豁达,也诧异于她的直白大胆,放肆张扬。

德昭帝亦沉默良久,半晌,他问道:“你想好了吗。”

兰绬直起上半身,坚定地看着他:“是。”

德昭帝皱了皱眉,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得将目光投向了子桑筠:“阿筠,你以为如何?”

子桑筠厉声道:“目无君上,心无百姓,胸无大志。”

“当罚,”她冷冷地看着兰绬,“重罚。”

兰绬跪得笔直,不为所动。

“皇后说的是。”德昭帝缓声道,“绬儿是放肆了些,但她天性如此,朕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正如绬儿所说,她征战六年,无往不利,战功赫赫,即便今日有所冒犯,亦不足挂齿。”德昭帝语重心长道,“既然绬儿心意已决,朕便赐金万两,还她自由吧。”

兰绬深深拜倒。

“民女兰绬,叩谢圣恩。”

那之后,兰绬便离开了安沂。

可她后来怎么出的家,又是何时失去的双腿,她却再也想不起来了。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何她要忽然嫁给赵瞻,”兰绬愤愤地拍了拍面前的桌子,“我当时有心带她离开东丘,去南月讨生活,可她就像鬼迷了心窍似的,说什么也不肯走,说她尚有心愿未了。”

“可后来呢?东丘亡了,一切都越来越糟,也没见她做成什么事!”

在场几人都陷入了沉默,遥岚的目光低垂,落在微微荡漾的茶水上,袅袅升腾的水雾模糊了他的视线,也隐匿了他眼底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