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2 / 2)

但他没有。

平日里该做的事情,崔沅之一件不落,讨伐照接不误。

只有小灯失踪的头一个月,他一次都没有笑过,待春天一来,他便又成了让人如沐春风的景云君,和旁人有说有笑了。

明珠平日里遇到什么烦心事向他倾诉,他也极耐心地安抚。

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记忆力开始变差。

有时半夜处理完公事,从议事殿走出来,望着左右两个方向,他会迟疑、露出犹豫的表情,似乎在为难该往哪里走。

走到梧桐树下,会突然停顿向四周看去,面色有些茫然。

小灯的寝屋就在他的院落里,自他死后,那扇门再也没被推开过,崔沅之就当那不存在一样,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

第四个月的时候,鹤渊请辞青蘅山,说要另寻出路,他准了。

又过几天,他突然不再接委托,说是要下山历练一番。

就这样干脆地扔下偌大一个宗门,说消失就消失了。

小黑跟着崔沅之走。

崔沅之身上未带分文,藤鞭也不跟着他,唯留一柄恒光剑。

青蘅山下,他一寸一寸地寻找,剑尖翻开泥土,感受着那盏灯的气息。

小黑知道这都是在做无用功,小灯死后的第一个月都一无所获,越到后面怕是越难找。

但没人敢劝崔沅之,他在旁边说什么,崔沅之也听不到。

他翻遍山脚就花了半个月,一直寻到下界,便更加细致认真地搜索起来。

渴了喝溪水,需要吃饭休息就靠做些好事换取村中百姓的收留,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在翻山越岭寻找小灯的途中。

青蘅山大战后,民间将景云君吹得天上有地上无,那顿时间甚至都不再供奉衔山君,转而修筑起景云君的庙宇来,大家口口相传,说这景云君白衣纤尘不染,看着就像是九重天上的仙君一般。

自然也无人知晓,那墙角边同乞丐并肩坐着休息的,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正是他们倾慕的景云君本人。

他蓬头垢面,双眼无神,累了就靠在墙上和乞丐一起望风。

一直等到暮色降临,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打更人轰走那群乞丐,又返回来对着他叫骂:“新皇登基不久,现在不允许流民夜间在街巷中游荡,你别再这儿赖着了,赶紧起来滚!”

说着,沾满尘土的足靴也毫不客气,对着崔沅之就踢了过去。

乱糟糟的黑发中突然抬起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

打更人被吓了一跳,后退几步,就见他缓缓站起身来,肩背微微佝偻,但仍比自己高大许多。

崔沅之毫无感情地对他说了句谢谢,慢吞吞地贴着墙走了。

打更人心里发毛,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口痰。

这次是崔沅之亲自找的小灯,兜兜转转找了大半年,仍是一无所获。

待他狼狈回到青蘅山上时,已经和那个风光霁月的景云君没有任何共同之处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他的记忆变得更差,情绪也逐渐不稳定起来。

有时,会突然发作,大力掐着眼前人的脖子,厉声质问他:“小灯在哪儿,你有没有见到他?”

“有没有跟他说,我在找他,我在等他回来?”

若是那个人说不知道、没见过,崔沅之就会寻到下一个人,重复一模一样的问题。

宗门里渐渐有传言,说宗主疯了。不少人开始效仿鹤渊,纷纷自请离开青蘅山,另谋出路。

崔沅之渐渐没有人可以问,便会对着铜镜里问自己。

他时而癫狂大笑起来,时而痛哭流涕。

严重时,柏柯闯入他房中,见镜子碎落满地,他披头散发,双手都是血,溢满血丝的双眼阴鸷地盯着少年,带着陌生的敌意与杀意。

待一觉睡醒后,又像往常一般该做什么做什么了。

往复数次,柏柯欲言又止,纠结半晌还是害怕地说:“宗主,您最近是不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情绪大起大落,恐怕对身体有损。”

“大起大落?”崔沅之眯起眼睛,“我这段时日以来都好好的,什么时候有过起落?”

柏柯便不再说话了。

他逐渐发现崔沅之是真的不记得自己曾做过什么。

彼时也不知晓,这并不是记忆错乱的问题,而是崔沅之衍生出了另一个人格。

不,说是心魔更合适。

心魔出现时,常常没出息地流泪,还喜欢走到小灯的碑前,絮絮叨叨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