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2 / 2)

门外等候的四人,侧耳细听。

为免朱砂着急,萧律特意宽慰道:“《山鬼》虽难弹,但罗君天赋异禀,定能胜过琵琶鬼。”

门内,罗刹与长赢各抱琵琶,指下轮扫。

弦弦掩抑声声思,凄切似鬼火荧荧狐嫁女,听之如雷鸣猿啼风萧萧。

起初,长赢只当罗刹是太一道的弟子。

对于今日的比试,他并未上心。

直到后来,罗刹轮指如雨,指法甚至隐隐压过他。

长赢边弹边问:“你师父到底是谁?”

罗刹:“说了,一个普通的乐师。”

长赢自是不信,按弦的左手暗暗催动法力。

再一抬手,指尖轻击弦身,音波涟漪宛如无形刀刃,直奔罗刹而去。

罗刹侧身闪避,一时乱了心神,音调陡然急促。

攻守易势,长赢终归学了千年,逐渐稳占上风。

反观罗刹越弹越急,渐有破音断弦的危险。

萧律听得最是入神,眼下比罗刹还着急:“不好,这鬼使坏,罗君的弦声中渐闻杂音……”

朱砂退后几步,抬头望了望四角翘伸的房檐:“来人,取把梯子来。”

曲至一半,长赢自恃稳操胜券,说话不免得意几分:“小子,我倒是小瞧你了。只学了几日《山鬼》,竟能与我打个平手。不过,你终究只能是我的手下败……”

狠话尚未放完,他的头顶之上,蓦地传来一声唢呐长鸣。

即使隔着一层厚重的青灰色陶瓦,那声高亢嘹亮又旋律混乱的唢呐声,依旧震耳欲聋又呕哑嘲哳。

罗刹听朱砂吹了近一年的唢呐,自然不觉刺耳。

只苦了长赢,乍然听到凄音怨曲不成调的《大悲调》,气得大吼一声:“谁啊?吹得这么难听!”

趁长赢分神间隙,罗刹总算稳定心神,调弦再弹。

萧律听他弦音越渐平稳,忙抬头扬声道:“师姐,别吹了!”

朱砂收起唢呐,慢悠悠从房顶下来。

门外三人,面色各异。

方絮捂住双耳:“师妹,你这唢呐,吹得也太差了……”

朱砂白眼一翻:“哼,二郎常夸我的唢呐好听,乃是当世第一。”

徐雁声:“……”

萧律:“……”

嘶——

余音声如裂帛,余波惊起纸窗震颤。

萧律莞尔一笑:“罗君赢了。”

如萧律所说,罗刹确实赢了长赢。

然而,歌台上的长赢并未服输:“霜月雷为《山鬼》而生,我此番算不得输!换一首,再来!”

“好啊。”罗刹好整以暇端坐交椅,冷眼相观,“弹什么曲,这回你来定,我奉陪到底。”

“《春莺啭》!”

“行。”

长赢冷哼一声,手中琵琶顺势换了一把。

《春莺啭》是前朝乐工白大家独创之曲。

弹奏时,乐师通过轮指、滚奏等技法模拟莺啼的灵动。

鸟声入乐,仿若黄莺啼鸣春水皱。

长赢胸有成竹,率先抚弦。

罗刹不慌不忙,垂眸按弦。

仅仅弹了不到一盏茶,长赢手中的琵琶再次变换:“再来!”

一把接一把的琵琶,凭空出现,转瞬消失。

接连换了七把,长赢犹不满意,频频错音。

罗刹将他的急切尽收眼底,悠悠嘲讽道:“我在乐坊区区只学了五日,便能胜过你。唉,这神授天资,果真非庸人所能及。”

长赢摔了手中琵琶,阴恻恻看向罗刹:“小子,别得意太早,小心乐极生悲!”

说话间,他又换了一把琵琶。

琴头弯曲,轸尾嵌螺钿,琴身与顶端皆雕饰宝相花。

罗刹微微看了一眼,便低头扫弦不停。

新琵琶的音色清亮通透。

高音如珠落玉盘,中音又婉转起伏。

四弦音色过渡自然,摄人心魄,可谓完全压制霜月雷。

曲至急处,罗刹的身后,有鬼炁浮于半空。

胜负之势已经彻底逆转,长赢笑道:“我道你哪来的修为能躲我的弦音术?原也是个鬼。小鬼,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与我比试!”

说时迟那时快。

罗刹等他按弦转调的一刹那,身形一晃化作流烟,急速奔到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