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泗水,请别为我哭泣(2 / 2)

魏军盾墙瞬间变成刺猬般的箭垛,惨叫声尚未落地,第二轮齐射又至。

关羽亲率重甲校刀手,强渡泗水。

步兵推着百余艘木筏冲入泗水。

对岸魏军哨塔上立刻响起急促的梆子声。

“敌袭!敌袭!”

箭雨顷刻间覆盖了整片河面,箭雨将河水射得如同汤沸。

关羽站在首筏上,挥刀格开数支流矢。

“举盾!”

士兵们立刻将包铁木盾举过头顶,箭矢钉在盾牌上的声音如同冰雹般密集。

“将军小心!”亲兵突然大喊。

关羽侧身一闪,一支三尺长的弩箭擦着他的护心镜飞过,将身后一名旗手钉死在木筏上。

河面已经漂浮着数十具尸体,鲜血在河水中晕开,形成诡异的红色漩涡。

关羽看到第三批木筏上的士兵被火箭点燃,惨叫着跳入河中,却因沉重的铠甲直接沉底。

“加速划!”

关羽怒吼,凤目圆睁。

当木筏终于靠岸时,他一马当先跃上河滩,青龙刀划出一道寒光,三名魏军弓箭手顿时身首异处。

北面的桦树林中,张飞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儿郎们,该俺们上场了!”

他翻身上马,丈八蛇矛在夕光中闪着冷光。

与他一道的还有公孙续的白马义从,共计五千轻骑兵,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树林。

魏军左翼的乐进部仓促应战,长矛方阵还未完全展开,就被奔腾的马群冲得七零八落。

“此处怎会是全骑!”

乐进面色骇然,他的长矛方阵确实比较克制骑兵。

但如果全是骑兵,那就麻烦了。

乐进自己也没有想到,齐军就如同开了视野挂一般,真的在此处战场恰到好处的派出了全骑部队。

“燕人张益德在此!”

张飞一声暴喝,蛇矛刺穿一名魏军偏将的胸膛,顺势一挑,将尸体甩出三丈远。

他的须发怒张,环眼圆睁,宛如战神下凡。

乐进亲自率亲卫队前来阻拦。

“鼠辈,速速上来送死!”

张飞狞笑着,蛇矛如毒蛇吐信,招招直取要害。

就在乐进疲于应付之际,公孙续的白马义从已经成功完成了侧翼包抄。

众白马祭出了少数民族的战法,游骑射。

魏军正疲于应对张飞的轻骑,突然侧翼遭遇箭雨,登时如同麦浪一般倒下。

战争从傍晚杀至天明,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夏侯惇的中军大营前,尸骸堆积如山。

“刘备!可敢与我一战!”

夏侯惇独目赤红,手持长枪立于阵前。

嚷嚷着叫刘备出来与他单挑。

眼下的夏侯惇早已经杀红了单眼,眼下他别无所想。

就想刘备赶紧出来,他上去一枪把他捅死。

那么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刘备正要上前,李翊拦住他:

“主公且慢。”

他转向身后的弩兵方阵,“三连射,放!”

三千张强弩同时发射,箭矢在空中形成一片黑云。

魏军前排的士兵如割麦般倒下,夏侯惇的肩膀也中了一箭。

比及正午,日上三竿。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厮杀,两军将士都凭借自己顽强的意志,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拼死鏖战。

魏军终于抵敌不住,已经渐渐有了溃退趋势。

随着泗水北岸的魏军阵线突然如堤坝崩塌。

魏军便似连锁反应一般开始大溃退,先是左翼的乐进部开始后撤,继而整个中军动摇。

不知是谁先喊了声:

“逃啊!”

魏国大军顿时土崩瓦解。

“不许退!顶住!”

夏侯惇独目充血,连斩三名溃兵,却止不住这溃逃的洪流。

一面写着“夏侯”的大旗轰然倒下,被无数军靴踏进血泥。

曹洪满身是伤,浑身是血,冲上前来拽住夏侯惇的马缰:

“元让!大势已去矣!!”

“唔……”

夏侯惇捂住胸口,实在不愿接受这个现实。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部署有什么问题。

这场大规模的会战,两边主帅都将所能做的都做了。

剩下的,就是靠将士们顽强的意志,硬生生去拼搏。

魏军没有一开始就溃退,说明他们并没有犯错,战略部署是正确的。

但最终就是没有拼赢。

挨打要立正,输了要承认。

但正因为如此,才更加令夏侯惇等众感到遗憾与不甘。

毕竟拼杀了整整一天一夜。

万一再咬牙坚持坚持,说不定就赢了呢?

“……撤……撤……罢……”

最终,夏侯惇眼中满是不甘地接受了这个结局。

张飞、公孙续率领轻骑追击魏军,率先冲入溃军之中。

“燕人张益德在此!”

张飞对底层士兵可不会有什么同情心理。

如今见其溃退,那肯定是应杀尽杀。

丈八蛇矛横扫过去,三名魏兵头颅同时飞起。

他身后的骑兵如镰刀割麦,将逃跑的魏军成片砍倒。

丢盔弃甲的魏兵跪地求饶,却被马蹄踏碎胸骨。

跳河逃生的士卒在红色河水中沉浮,最终被箭雨覆盖。

十几个伤兵互相搀扶着逃跑,被一队弓弩手当成了活靶。

当追击的号角终于停止时,彭城平原已成地狱绘卷。

泗水完全被尸体堵塞,形成骇人的“人肉堤坝”。

上游的水流被阻,下游竟露出干涸的河床,上面密密麻麻插着折断的兵刃。

战场中央的尸堆高达丈余,最底下是被活活压死的伤兵。

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几只野狗,正在那里撕咬一具无头的尸体,扯出的肠子足足被拖出了十几步远。

黄昏时分,军需官颤抖着汇报着战果。

收殓出的尸体共十一万具。

由于许多面目全非,短时间内不能分辨出是魏军尸体还是齐军尸体。

但肯定是魏军居多。

此外,泗水打捞起的浮尸尚在清点

重伤不治者,每刻都在断气。

刘备走过临时搭建的伤兵营,听到此起彼伏的惨叫。

一个被削去双腿的年轻士兵,凶狠地抓住同袍的大腿,嘶吼着:

“杀了我……杀了我……”

刘备见此情景,不由发出一声长叹。

这种炼狱一般的大战,还是他平生第一次打。

跟这次彭城会战比起来,之前的陈野之战都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李翊站在尸山顶端,靴底沾着碎肉和脑浆。

手中令旗还在滴血,他的战袍早已被血浸透,下摆凝结着暗红的血痂,在风中僵硬地摆动。

脚下堆积的尸体中,一支断手突兀地指向天空,仿佛在质问着什么。

晚风吹来腐臭与血腥,却吹不散这笼罩彭城的死亡气息。

刘备踏着血泥走来,战靴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腻声响。

“……子玉为何出神?”

他轻声问道,声音在死寂的战场上格外清晰。

李翊没有立即回答。

他望着远方泗水方向,那里漂浮的尸体已经堵塞了河道,形成一座骇人的“人桥”。

几只乌鸦站在浮尸上,时不时啄食着苍白的皮肉。

“主公还记得我们初见时的景象吗?”

李翊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刘备走到他身旁,望着同样的方向:

“记得。”

“那时你被曹军追杀,备砍倒了一名骑士,方将你救下。”

他试图缓和气氛,强笑道:

“这次倒是轮到我们追杀曹军了。”

一滴泪水突然砸在李翊胸前的铁甲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刘备惊讶地转头,发现这个向来冷静的谋士竟已泪流满面。

“主公有所不知……”

李翊的声音颤抖着,“当年我被您救下时,曾对着泗水发誓……”

他指向远处血色的河流。

“我说‘我来之前,泗水为之不流;我来之后,泗水仍为之不流,那我岂不是白来?’”

“那时我便立誓,绝不让这等惨剧重演……”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抽泣。

刘备从未见过这样的李翊——这个总是从容不迫的谋士,此刻肩膀颤抖得像风中落叶。

暮色渐浓,最后一缕阳光照在泗水上,将整条河流染成刺目的红色。

刘备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头哽住。

他想起十七年前第一次见到李翊时,那个满身伤痕却眼神倔强的年轻人。

想起他们彻夜长谈平定天下的理想。

想起李翊总是说,“以杀止杀非仁政,此所以明公与曹所不同也”。

此刻他才明白,这个看似冷静的谋士心中,一直藏着怎样炽热而痛苦的理想。

“子玉……”

刘备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却发现李翊的铠甲冰冷刺骨,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温度。

李翊擦拭掉了眼泪,重新振作起来。

他有感而发,命人取来纸笔,写下一首《泗水吟》。

血染长河落日昏,

尸横遍野断人魂。

非吾愿作修罗手,

只为苍生少覆盆。

他年若遂平生志,

愿铸犁锄弃剑痕。

但使干戈成旧事,

不教血浪噬儿孙。

李翊搁笔,墨迹未干,纸上已沾了两滴泪痕。

刘备接过诗卷,默读片刻,长叹一声:

“子玉此诗,字字泣血。”

李翊望向远方,泗水仍在流淌,只是那水色暗红,浮尸未散。

他慨叹道:

“此战虽胜,然我罪孽难消。”

“我本不愿以杀止杀,可若不在此歼灭魏军主力,战事绵延,死伤更甚。”

“乱世之中,有时不得不行霹雳手段。”

刘备不知如何安慰李翊,只是一味地沉声点头。

李翊摇头:

“手段可狠,心却不可冷。”

“今日我下令放箭时,每一支羽箭离弦,都似扎在我心上。”

“因我知魏军士卒,多为曹贼强征兵役的河南民众。”

“他们的命运与当初李某初遇大王时,何其相似?”

“只是我能遇着大王相救,而他们没有罢了。”

夜风呜咽,卷起营帐前的战旗,猎猎作响。

远处,伤兵的呻吟与乌鸦的啼叫交织,仿佛亡魂的低诉。

刘备沉默良久,最终道:

“来人,在此处立碑,将丞相所写诗句刻在碑上。”

“待天下平定之后,齐国所有高官,都须来此碑前祭奠。”

“让后世之人,不!是让千世万世的后人,都要来此碑前祭奠,使之明白和平之可贵。”

“也希望他们能明白,我们这一代人,已经尽我等所能为他们争取一方净土了!”

李翊闭目,轻声道:

“愿那一日早些到来。”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