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他声名狼藉了 第59节(2 / 2)

魏昭心生疑惑,目光在他面上不住流连,好半日将信将疑道,“阿兄想是累了……歇吧。”便作辞回去。临掩上门时转头,见虞青臣平平卧在枕上,失了焦的目光投在虚空里,神思不属模样——

毕竟在病中,不能记事应是有的。

……

魏昭走了,内室悄无人声。男人卧着,不敢闭目,稍一闭目被刻意屏蔽的前事便如潮水涌在目前——他蓬头垢面地,衣衫不整地,同个乞丐没有分明地,怪物一样出在姜敏和魏行俭面前。

没有体统,没有脸面,连为人的尊严都没有——每次都那么狼狈,这一次竟然连条落水狗都不如。

男人僵硬地,死死地撑住眼皮不能睡去,渐渐眼眶酸痛眼皮灼热,眼球疼得像要炸开。他无法忍受,双手掩面,放纵自己叫出声,“疼……好疼……”

虽然软弱——总算没有人瞧见,不会被嘲笑。

疼……好疼……

男人一个人捱了一时,又或是很久。有人走近,有人拉着他起来,拥着他。男人在摇晃的视线里艰难分辨,等看清来人忍不住哭起来,“殿下……”

那人仿佛在说话,男人嗡鸣的耳中却什么也听不见,只能不管不顾放声哀求,“你别嫌弃我……我还有用……我仍是有用的……”

他在恍惚中感觉她拥着他,柔和地捋着他干裂的躯体,疼痛消散,疲累便如潮水涌上。他拼死攥住最后一丝清明,挽着她,“你别嫌弃我。”

姜敏只觉臂间发沉,男人偏着头,终于睡过去。抬手搭在他额上——这么烫,难怪一直胡言乱语。她极轻地叹气,将t他移回枕上,掩好锦被。

男人昏沉中不住蹙眉,枯涩的唇张着,沉重地喘。

门打开,孙勿呵着寒气进来,见男人睡着了,一句“陛下怎的半夜出宫”咽下,走到近前仔佃诊过,悄声回道,“不打紧。”又道,“宫里盯着的眼睛太多——此处更宜养病。”

姜敏不答。

“大人心思沉重,陛下在侧,大人揣摩圣心,实在难以安养。”孙勿道,“留在此间更见从容——等身子大安,入宫也容易,做官也容易。”

说话时侍人送药进来。姜敏拉他起来,男人睁眼,依恋地叫一声“殿下”,姜敏“嗯”一声,喂他吃药。男人嫌苦,却不敢拒绝,强忍着往下咽。姜敏瞧见,等喂过药往他口中填一枚乳糖。男人含着,眼皮下沉,又睡过去。

姜敏盯着他,半日道,“那便留在这里养病。府里侍人都要换过——除了魏昭,旁人不许出入。”又往空着的门上瞟一眼,“此处简陋,好生拾掇。”

“是。”

出年节时日走得飞快,转眼便是端阳。魏昭在宫里领了宴回来,拾掇节礼亲自走去平康坊。进门便见虞青臣平平卧在榻上,怔怔地望着虚空出神。

他自莲台死里逃生,时常如此——魏昭见怪不怪。进门欢欣道,“阿兄瞧瞧我带了什么?”

虞青臣转头,眼珠移动,凝在魏昭身上。魏昭一提手中竹篓子,一样一样往外拿,“贡米粽子,紫金药锭子,荷包,菖蒲酒,五毒散,避邪的绳串子,扇子——这些都是宫里按例赏的,人人都有的。”他说着停住,郑重掣出一物,“阿兄看我这个鎏金银腰带子——陛下独赏与我的。”

虞青臣撑起身体坐直。

魏昭欢喜近前,把手里的东西给他——缂丝绒带,缝着薄薄的银板,金珠,玉器,日色下流光溢彩富贵夺目。虞青臣只看一眼便移开,“阁里差事如何?”

“且忙着呢。”魏昭道,“北境二王不知几时起事,必要时时盯着的。”

虞青臣点一下头,半日道,“盯他无用——刘奉节和窦玉川不会主动起事。你为参军,应当盯着北境辛简部。”

魏昭不以为意,“刘窦二王狼子野心,如何不会起事?”

“他二人原就是个疆王的出息,若非中京生乱,轮不到他二人自立——一时半会生不出自立的野心。”虞青臣道,“辛简部却不同,南下劫掠已成习惯,老王怕活不成了,等新王继位,不南下抢一回如何立威?辛简部如若生乱,刘窦二王必会趁乱局起事,那时——”

“阿兄恁地操心。”魏昭扑哧一笑,一语带过,“案上的东西都给阿兄。”握一握手中腰带,“这个我自留着了。”

虞青臣一句“不用”到口边又咽回去,含笑道,“如此多谢阿弟。”又道,“北境——”

“阿兄放宽心,有我呢。”魏昭便拉他,“端阳休朝,阿兄在家里闷了小半年了,同我出去走走。”

虞青臣想一想,点头允了,自去后间洗浴。魏昭便出去命人预备衣裳,不一时送来——浅朱色一领缭绫冰纹圆领袍,黑色卷云冠,乌黑的鹿皮靴子,另外铺着一条色泽通透的红玉板带,日色下玉色柔软,如暖波流动。

魏昭怔住,握在掌间,便觉蓦然生温,玉质细腻有如轻抚婴童。忙撂回盘中,便骂侍人,“好糊涂的东西——这些如何穿戴得?”

侍人怔住,“怎么?”

“废帝赏的东西,只得藏着,或变卖,或送人,都要极隐秘的,公然穿戴出去是等着砍头吗?”魏昭说着,便催促,“赶紧收了。”

侍人正待说话,里间门帘一动,虞青臣进来,魏昭指着盘中物告状,“阿兄府里侍人当好生教一教,犯忌讳的东西,怎敢预备出来?”

侍人委屈地叫,“大爷,奴——”

虞青臣只略略瞟一眼,“你听话收了便是。”

魏昭从柜中挑拣,半日才寻出一身简便的衣袍,薄布的幞头,帮虞青臣换过,口里道,“此间屋舍无人管辖才叫阿兄仍然住着,服饰用物不同,穿戴出去人人瞧见的,阿兄当谨慎。”

虞青臣笑一声,“阿弟如今,像个当家人了。”

兄弟二人拾掇妥当,乘车出去,往落影池闲走一时便是傍晚时分。魏昭道,“今日过节,外头吃饭,我请阿兄。”便拉着往妙音坊千秀万春楼去。

分明过节,千秀万春楼却是楼门紧闩,楼丁值守。魏昭心中一动,“瞧此间模样,必是有人包了——来头只怕不小。”

虞青臣对千秀万春楼并无兴致,“换别处便是。”招呼魏昭离开。还不曾走到街角,身后一人笑道,“二位既来了,怎的又要走?”

虞青臣转头,正是久久不见的张青青。魏昭不认识她,见她容貌艳丽衣着华丽,打一个拱,“这位是——”

张青青笑,“此间主人。”便往里让,“二位请进,贵客在里,命我请二位入内。”

魏昭兴奋起来,拉着虞青臣入内,刚转过回廊便听丝竹袅袅,雅乐动人。楼中馨香拂面,说不出的醉人。魏昭正目眩神迷时,耳听一人笑道,“在这里。”

魏昭循声仰面,二楼窗前一人倚窗而立,容貌秀丽,骨骼舒展,举手投足自有世家之风——魏行俭。

虞青臣看见他便觉羞惭,正想寻个由头作辞,那人身后又转出一个人来,着宝蓝缭绫圆领袍,绯红的朱玉带勒出腰线盈盈一握,黑发高束,戴卷云冠——虽是男装,分明是个美貌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