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2 / 2)

她看着城门上的牌匾,忽地想起六年多前与他在此度过的那个雨夜,心中顿起膈应,不等守城的官兵找她要路引便转身离开,从背面绕行,来到沂水县。适逢傍晚,便随便找了家客舍住下,翌日午后方醒,来到前院,刚好瞧见大堂正中搭起戏台,唱起了杂剧。

“世途冥昧严相逼,久别重逢,今又乖隔。天道何曾公?吾虽殒身,不向权势而屈也!”

台上女伶受一众弓弩手围困,在城墙上唱罢这一句,纵身一跃。在跳下前,看向台下的那一眼,容色凄恻,唱腔哀婉决绝。看得所有人都跟着入了戏,有些多愁善感的,已然掏出帕子开始抹眼泪。

沈星遥坐在台下,目不转睛盯着那个女伶,在她“跳城墙”的那一瞬,不知怎的,“刷”地一声站了起来,手伸出一半,又蓦地反应过来,立刻缩回,偷瞄周围,见众人都忙着伤春悲秋没瞧见,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坐回了原位。

她低下头,自行消化着方才的尴尬,却怎么也忘不了站起那刻的感受。

戏里的故事,她差点当了真。曾在刀山火海里杀出一条血路的她,断断看不得有人为了逃离强权压迫,轻舍性命。

戏里的一双苦命鸳鸯,饱受迫害,一个被迫成为宦官,一个则沦为权贵的家妓,分别多年,受尽苦楚,重逢于权贵家宴,小园私会,一番互诉衷肠后,终而决定私奔,却还是逃不过生离死别的命运。

那么她呢?

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尚未回过味的沈星遥,又沉浸在了回忆里——二载漂泊,污名加身,饱受追杀之苦,而整整两年心血换来的证据,都因为一时的善念和不忍,误入圈套,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而后与挚爱生离,天各一方,甚至为局势所迫,挥剑相向……

沈星遥茫然抬眸,眼里亦有了泪光。

多年血泪换来的厮守,难道真就如此轻易割舍?与他分道扬镳?

忆起少时美好,她到底还是不忍。

不忍,亦不舍。

沈星遥双手扶额,愈觉彷徨。

适逢此时,男伶唱响悲歌:“丽娘啊——吾待汝多年,汝仍欲离我而去乎?汝能忍心乎?”

沈星遥的心猛地一颤,恍恍惚惚看向戏台,只见那男伶跪在倒地的女伶跟前,作哭泣状,继而火光起,万箭袭来,一双人儿,终而葬身火海。

她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客舍门外,艳阳高照。堂内戏台上,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盛夏的天闷热,恢复精神的朔光休养几日后,终于苏醒,与同行的几位师弟师妹快马加鞭赶回了光州,将那本残缺的吕济安手记与刻了钟离鹤归款识的竹筒交予白落英。

白落英一见那竹筒上的款识,便变了脸色,接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许久,方缓缓发问:“这是你们在五莲山里发现的?可还有遇见其他可疑的人?”